[帝韦伯][帝二世]兴之所至

直到登机的那一刻,埃尔梅罗先生依旧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脑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水,居然会突然买了去马其顿的飞机票找十年前只在一起不到十四天的初恋。在飞机还没开之前他有那么几分钟焦躁不安得想要逃下飞机——甚至因为太过紧张被乘务员当成可疑分子,在身边徘徊了好几遍。但那时候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邻座狐疑的表情、乘务组审视的目光,而是紧紧蹙着眉头望向窗外,试图从自己的倒影里给这场突如其来的旅行找到点借口。

比如说工作太累了他需要休息,马其顿是个风景秀美的地方、有着还算不错的葡萄酒,希腊风味的美食足以安抚平日被英国菜荼毒的他的胃口,更不要说那里还有……

打住!他在脑子里呵斥自己那过于丰富的联想力,伊斯坎达尔那个家伙自从十年前说要去环游世界之后就只会偶尔寄个明信片给自己,剩下的时候但凡想联系他,都会发现对方要么在印度的深山老林里,要么在中东的沙漠中,蓬头垢面、满脸胡茬,除了笑容还算爽朗之外,剩下的一无是处。

那个王八蛋!

他错过了无数个能够和自己共同度过的新年、圣诞、恋爱纪念日,甚至在彼此的生日也只是发一条简短的消息,哦去年的总算略有些情趣,那个蠢货在亚历山大大帝墓前好歹还拍了张自拍,让这位可敬的大学讲师知道那条消息并不是源自于助手的手笔,而是他本人亲自发的。

说到这里,他的怒火又蹭蹭蹭地上涨了不少,在过去几年里,因为伊斯坎达尔一直在渺无人烟的角落里进行考古发掘,大部分来往信件统统是寄给助手,再由助手转交给他的,以至于一些时效性特别强的信——譬如自己生日这种日子大多都是助手们代为发送祝福,时间倒是非常准时,零点过后一秒,埃尔梅罗先生的手机里就会收到祝福短信,但和伊斯坎达尔那种大开大合的说话方式不同,助手们即使再怎么试图写得宛若本人,却依旧有那么些能够看出来的破绽,让这位先生每年生日都过得不是很痛快。

他当然有一肚子的火气想向那个家伙好好抱怨一翻,但随着飞机逐渐升起、机场渐渐地化为一个小圆点的时候,那些烦恼和怒火最终化为了一声被饮料杯掩盖住的叹息,消失在红酒的香味中。商务舱宽松的位置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年轻时和伊斯坎达尔的第一次相遇。

那是十年前的夏季,他初出茅庐、尚未继承老师的名号,只凭着一腔热血和冲动借了钱从英国偷偷摸摸地飞往日本,因为穷,他不得不坐在红眼班机、连续转乘两次才抵达目的地,一路上的困顿和疲倦让他差点睡死在机场大巴上,也因此莫名其妙地认识了同一辆车的伊斯坎达尔。

仔细想想那时候,肯尼斯老师呵斥自己的完全没有错,他的确不成熟又想当然,完全看不见理论与实际操作中的巨大鸿沟,却被伊斯坎达尔在那不过十多天的相处下将那股子冒进与冲动彻底磨平了,那家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任谁从外表来看都不会相信那种模样的人居然是个历史学教授,他明明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军人、一个战士、一个偶尔连裤子都会忘了穿的不拘小节的冒险家,但偏偏他能闭着眼睛大段大段地背诵伊利亚特、念亚里士多德和福楼拜的著作,他可以引经据典也可以蛮不讲理,可以没日没夜地坐在电视机前打大战略,也会非常细心地将小号的限定T恤偷偷塞进自己的行李箱里。

偶尔在午夜梦回时,这位年轻的讲师曾今忍不住会想,若是当时没有碰到伊斯坎达尔会怎么样?在一个陌生的国度、在一个周围没有人理解、没有人欣赏他的地方,犹自沉浸在孤芳自赏、坐进观天的世界中。

是伊斯坎达尔将自己从那方小小的世界中拉了出来,让他见到了更大、更广阔的、更不可思议的天空与海洋,他记得自己坐在书堆上,那家伙坐在地上大声讲述着自己对亚历山大大帝墓穴所在方位的理解与估计,他说了好几个地方、有些的确有史可证,有些却是道听途说,韦伯能够轻轻松松地说出至少十本以上的杜撰作品,他们充斥着各种臆想、在字里行间里洋溢着的并不是考证与探究,而是对那位陛下毫无理智的狂热崇拜。

“他的墓不太可能在巴比伦,”伊斯坎达尔曾经这样说道,“继承人之战将大部分亚历山大时期的文献付之一炬,波斯人能够容忍有人在他们的国土上开战却未必能容忍那位王的目的盘踞在他们历代皇帝墓穴的附近,所以即使有人将他下葬,波斯人也会立刻盗墓。”

“亚历山大城的那个墓也是假的,”韦伯紧接着道,“凯撒曾经去拜见过那方墓地,若是真的,以他对亚历山大的崇拜,自然不可能允许罗马军在进入亚历山大城时对那里的破坏。”

“古代防腐技术波斯人沿袭了埃及人的传统,只是没有埃及人那么复杂,他们不会将人的内脏掏出分成几个部分分别保存,但当人死之后,内脏是率先变化的那部分,大帝死的时候是夏天,即使用冰块加以保存也不可能留上一个月,所以它必定是在尸体送回马其顿的中途就安葬掉了,送进马其顿的只可能是一个空棺材。”

也就是因为这段话,在离开日本之后,伊斯坎达尔沿着托勒密一路回埃及的路线开始了漫长的、为期十年的考察,而韦伯则回到英国继承了他老师肯尼斯·艾尔梅洛伊的名号开始了自己对亚瑟王的研究。

这十年来,他俩好像也就只是保持了非常基本的问候,中东局势复杂,即使能够通上一两次电话,韦伯也偶尔会听到外面轰鸣的炸弹声,偶尔他也会为对方的安慰日夜悬心却在看到那家伙毫无所觉的爽朗傻笑后,将一切化为了一声冷笑。

这算是恋爱吗?偶尔他会这样问自己,却在下一秒将这幼稚又可笑的问题抛诸脑后。

还有什么要比这个更像恋爱呢?他凝视着手中的酒杯想到,恋爱不就是冲昏了脑袋也想见对方一面、不就是偶尔听到对方的声音也会觉得开心、不就是一瓶马其顿的红酒、一枚亚历山大大帝年代的金币、一个小小的马其顿方阵兵人偶和一句大笑着的问候。

“哟小子,”他下了飞机,在出机口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家伙,依旧那样高大、时间和风雪好像没有在对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韦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之前一路上的各种心思都被对方看透了似的,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涩,他试图掏出手机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但伊斯坎达尔的动作却比他快了一点,“你仿佛忘了,十年前你回英国的时候,为了知道一路上是不是顺利抵达,我曾经留过你的护照号码。”然后这组数字就成了这十年来停留在他行程APP上的数据,“所以我知道你去过爱丁堡、去过德国、去过亚瑟王到过的所有地方,然后昨天我发现你买了来马其顿的飞机票,所以我也来了,是不是很巧?”

“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即使相隔十年也依旧嘴硬的时钟塔讲师抽了抽鼻子,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圈,“我不过是跑来度个年假而已,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是吗?”

“对啊,我要去博物馆也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哦是吗!”

“我要去……”

“去我家吗?”

“……去。”他沉默了几秒,最终没有拒绝伊斯坎达尔伸出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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