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韦伯][枪教授]帝国伟业9

章九

 

火焰瞬间炸开,带着火热的石头和树枝在空中形成一条长长的火链朝着那些人身上撞去。所有人都跳了起来,尖叫着四散逃开,韦伯也跟着装作被吓到的样子跑到了离马匹最近的树后面。

树枝带着火星将周围地面烧的通红,火焰在风的作用下愈演愈烈,有人开始冲进火场灭火,但韦伯不会给他们继续下去的机会。他指挥着火链朝着堆放着物品的地方飞过去,试图将所有的东西烧掉,但那位披着斗篷的先生却在那时候有了新的动作。

他伸出了手,火焰瞬间被压制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有了重量,把韦伯压的喘不过气来,他捂住喉咙却被那个人一把从树后面拽了出来,“看看,看看……这里竟然有个小魔法师。”那冰冷却充满恶意的声音让韦伯无法克制的发抖,他唯一可以看到的就只有斗篷下面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

“虽然魔力很低,但看起来好像还是学过的样子,”那个人手上的皮肤相当粗糙,在韦伯脸上摸索的感觉让年轻的大公忍不住想到了蛇或者蜥蜴,明明就觉得对方手上没有使太大的力气却怎么也挣脱不了,但对方的动作却一下子停了下来,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用一种惊喜的表情看着韦伯,“等等,我说你们是蠢材吧?”他转过头看着那群走私贩子,“在接受同行者的时候,你们就不看看到底是谁吗?还是说只要给钱谁都可以?”他手一用力,将韦伯的脸扳到光下,“韦伯·威尔维特,培拉大公。”

此时此刻,韦伯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没有想到连时常在培拉走动的走私贩子都没有能够认出来的自己竟然会被一个陌生人、一个明显是敌人的人给认出来。一时之间,曾经看过的所有关于俘虏、刑讯的资料在他脑袋里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他对接下来既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但这份恐惧并不能让他屈服,“……看起来我要比我想象的有名气。”

“当然,大公阁下,你的画像在你继承那个位置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我主人的桌子上,不过没有想到胜利是如此简单,唾手可得,如果早知道您会对这片山林如此感兴趣,我们可以省却很多事情。”

韦伯觉得对方在笑,但一边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阴冷和可怕,他深吸一口气,手动了一下却被扣住,对方的警觉和速度远远超过韦伯,在他手里,年轻的大公根本没有回手的余地,“别动,年轻人,我不想在这里就捏断你的脖子,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

“别指望用我来作为威胁!”

“哦?是吗?按照所有的宁死不屈的人,请你现在就自尽吧,我想您手里的那把看起来非常迟钝的小刀应该可以帮上你不是吗?”对方松开了手,为了表示决心还退后了几步,“那么请吧,不过我必须提醒你一下,魔法可以做很多事情,哪怕你失去性命、哪怕你残缺不全依旧有用,当然,我更喜欢你残缺不全一些,这样对我们的计划更为有用。”那个人对魔法非常了解,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可怕的让人遐想的空间,“你会被操纵,做成人偶,当然可以保留一段时间你的个人意识,然后设置一个词语,送你回你的城堡,然后如果有人提到这个字眼,你就会彻底的成为傀儡,杀人也好、打开城门也好,这些事情都会进行的非常容易,所以请吧。”他微微鞠躬,示意年轻的大公可以自行了断了,但韦伯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他退了小半步,转身飞快的朝旁边扑去,就在同时火焰再次腾起,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朝着那个带着斗篷的家伙扑去。韦伯知道这个根本不可能阻止对方,但他要的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时间差。

“别动!先生现在形势应该已经逆转了吧。”他转过头,手里紧紧抱着刚刚从种子袋子里取出来的盒子,“如果没有魔法师的情况下,魔石必须和属性完全不同的魔石放在一起才会引起爆炸,但如果有魔法师,只需要魔力就可以了不是吗?如果不想死在这里,那么就请退后。”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眼前的所有人,“你们辛辛苦苦要的不就是这个吗?如果它们在这个地方炸开来,那么两国都能看到这腾起的火焰,这火焰足以警示整个培拉,告诉他们战争即将到来。”他轻轻转动手中的匕首将怀里的盒盖挑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源源不断的魔力从缝隙中渗了出来。

这种浓重的、属性与韦伯完全不合的魔力让年少的大公感觉非常不舒服,它一点点的刺激着魔法师纤细的神经,而韦伯又是在太过年轻,无法像他的老师肯尼斯一样稳定住自己的情绪,逐渐的他身体中本就为数不多的魔力被魔石所吸引也跟着流释出来。

韦伯知道这很危险,事实上在发现魔力大量流失的时候,他已经可以预感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肯尼斯·艾尔梅洛伊先生曾经一再警告过他,绝对不能让魔力失去控制,但现在实在是不行了。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手边的一切都在扭曲、感觉到空气中魔力与魔力在碰撞,所有的东西在他面前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世界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无止尽的风声。

外面好像突然混乱了起来,韦伯听到了惨叫声,狗的声音、马的声音还有……伊斯坎达尔……

“伊斯……坎达尔……”他伸出手紧紧抓住对方,人的体温让他恢复了一些神智,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丝红色的身影,那个曾一度让他感到安全、宁静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他觉得自己好像笑了一下,然后便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当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体被紧紧的箍在一个人的怀里,前面发生的事情在他清醒过来之后再次冲击着脆弱的年轻魔法师的神经,魔力透支的痛苦让他忍不住呻吟起来,浑身上下如同被虫子啃噬一样的痛苦让他汗流浃背,全身抽搐。

“这就是你任性妄为、擅自离家出走的下场,”伊斯坎达尔笑了起来,他顺势将韦伯抱的更紧一些,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子,浑身都湿透了吧?”他的话语里听起来好像非常高兴的样子,这让韦伯感觉不是很好,他试图挣扎却因为实在太难受了放才作罢。

“……为什么……”他有气无力的看着自己的前家庭老师,只觉得对方的脸好像放大了好几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伊斯坎达尔将还在乱动的韦伯一把按住,“怎么知道的?第一天卡帕迪斯就已经发现你了,难道你觉得自己躲在石头后面是个好主意吗?”他停顿了一下,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盖在了韦伯身上,“对于走私贩子,我比你清楚的多,那个队伍到底应该有多少个人、领头的是谁,卡帕迪斯看一眼就知道了,那群家伙应该是指在夏天活动的,在深秋竟然还会进山本来就很可疑,虽然卡帕迪斯没有见过你,但他知道有个同行者披着斗篷坐在石头后面打瞌睡,我就猜应该是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然后一路就派人跟着你,没想到倒是很是时机。”

韦伯听了,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伊斯坎达尔发现了自己、救了自己,他觉得自己只需要知道这点就够了,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伴着这个念头,他再一次陷入昏睡,这一次出现在梦里的不是无边的黑暗,而是遥远的、甚至连他都未曾看到过的碧海蓝天,在那碧海蓝天之中,他紧紧的跟在了伊斯坎达尔身边。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床边上,因为魔力和体力的完全透支,他昏迷了足足五天方才醒来,可能是因为脱力的关系,他很艰难的移动了一下身体,就看到伊斯坎达尔捧着一本书靠在床边上打着瞌睡。阳光洒在他脸上,让韦伯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这种对于过去的怀念让年轻的大公有些迷失了方向,曾经有过的对于这个男人的怨恨突然消失殆尽,他有很多话想要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伊斯坎达尔……你好,还有谢谢救了我。

他挪动身体的声音惊动了并未真正睡着的伊斯坎达尔,大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坐直身子,眯着眼睛看着试图从床上起来的韦伯,“我说小子,人有时候要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刻意的去逞强是最不聪明的做法。”

这种说教让韦伯感觉很不舒服,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生气,甚至不明白这股怒火从何而来,伊斯坎达尔救了自己,无论从那种方面来说自己都应该表达谢意,但这个词语却是如此沉重,让他难以开口。

显然对方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只一个劲的继续说道,“当然你的思路我完全可以理解,不过作为现在的你来说实在是太勉强了,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对于培拉来说,你就是它的一切,如此珍惜培拉的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不对,不对!韦伯在内心拼命抗拒着伊斯坎达尔的所有的话,他一方面知道对方一个字都没有说错,一方面却在不停的否认这些话,他无法接受杀死自己父母的男人的教育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眷恋着眼前这个男人。

“你根本就不懂,”他尖叫起来,“造成这一切的不是你吗?杀掉我父母的人、造成我的不幸的人,难道不是你吗?说着明白我的想法,但却一直在破坏我的梦想的人,不是你吗?信任着你,然后被你所背叛,可怜的应该是我才对啊!”韦伯只觉得脑子里混乱一片,他说不清楚自己是因为魔力的流失而产生的精神失常还是有很多话他早就想说却一直没有机会,“抛弃了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与其让我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看着战火蔓延到我这里,做一个无能的、领地被侵略的大公,还不如让我死在山上呢!”

伊斯坎达尔并没有说话,他就这样抱着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听着韦伯喋喋不休、毫无头绪的诉说着他杂乱的心事,对于他来说,没有人,哪怕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无法窥知到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对于伊斯坎达尔来说,韦伯已经不光是三年前曾经在很巧合的地方见到过的有趣的孩子。在这段时间的相处,学生也好、曾经想要利用过的对象也罢,韦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存在,恐怕他自己也很难说清楚。

“你……”他张了张嘴,最终把曾经一度想要说出的事情给咽了下去,“你饿不饿?”

伊斯坎达尔这样一说让气喘吁吁靠在床头的韦伯突然红了脸,年轻的大公捧着肚子慢慢缩回被子里面,“我不饿!”

“玛莎太太煮了粥,我去端来。”伊斯坎达尔将他的话视若无物,放下手里的书转身走了出去,他这样一走让韦伯感觉略微轻松了一些,前面绷紧的神经总算能够休息一下,他现在的思路依旧很混乱,无法说清楚自己到底真正想要什么、想说什么。伊斯坎达尔能够离开,无形之中减轻了他的压力,让他可以缓一口气,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前任老师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这里,极有可能已经和管家爷爷达成了某种条件。

对于这件事情,韦伯并不是非常高兴,他不希望自己作为筹码,无论是谁的筹码都是如此,不想因为自己而使得别人为难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默默的垂着头试图让自己恢复一些体力,但魔力消耗要比想象的更大,他双脚无力,除了勉强支撑着身体让自己坐起来的力气之外,甚至连手也抬不起来。

一边庆幸着活下来太好了、一边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感情复杂,韦伯举棋不定,不知所措。不过这种钻牛角尖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伊斯坎达尔就端着粥回来了。他并不是做惯那种事情的人,端着碗的样子让人觉得相当可笑。韦伯忍不住笑出了声却又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实在是太傻了,便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伊斯坎达尔并没有多说什么,他端着粥小心翼翼的喂韦伯吃了几勺,这才显得略微放下了点心,“你只是脱力,到没有外伤,从那天你这小子冲动的行为来看,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他扯出了一个笑容,伸出手摸了摸韦伯的头,“虽然行为很莽撞,但你阻止了一场极为可怕的阴谋呢。”

这种夸奖并不是韦伯想要的,虽然全身无力,但他还是极为勉强的朝旁边蹭了一点,“偷偷跟着我,想必是早就知道对方到底是做什么的吧!骗子!”他咬着嘴唇,表情极为倔强,“现在救了我的你想要做什么,索性直说了吧,我已经厌倦了和任何人绕圈子说话的日子了。”

伊斯坎达尔并没有说话,他靠在椅子上挑着眉看着床上的小子,这种生气勃勃、表情丰富的样子,让他再一次回忆起了三年前自己在湖边遇上这小子的点点滴滴,那时候的自己隔着树林远远的看着活蹦乱跳的他。说不定也就因为这个才让自己决定在某一天隐名埋姓来到他身边成为他的老师。

“你真的做的很棒。”他叹了一口气,这种发自肺腑的夸奖让韦伯忍不住震动了一下,“前面我已经说了,一开始卡帕迪斯只是觉得对方可疑,因为那条商路上来来回回的走私贩子,我们几乎都见过,他们的确就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样是专门走私种子的商人,但这一次出动的人数格外的多、又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再加上你在里面,于是我就在暗中跟了上去,却没想到发现对方私下里和哈桑有了接触。”

“哈桑?”这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哈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对于那个组织,伊斯坎达尔其实也知道的并不多,对方既然不曾冒犯过他,他也没有兴趣去查对方,“哈桑一直以来是在邻国活动,从未涉足过边境,当有人翻过山的时候,我就得到了消息,但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直到发现他们和你所在地那个走私团有联系之后,我才意识到那里面的问题极大。”他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留意着韦伯的表情,“如果你当时没有动手,由着交易完成的话,极有可能被灭口。”

韦伯并没有问那个黑衣人的去向,按照当时的情况对方不是跑了就是被伊斯坎达尔抓住,无论是那种反正也到不了自己手里,只是比起那个黑衣人,他有更想知道的事情,“那么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竟然平稳一些,“伊斯坎达尔,我很累,没力气和你绕圈子。”

他这句话说完,等到的是漫长的沉默,伊斯坎达尔坐在他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那个男人心不在焉的样子让韦伯觉得很不耐烦,他焦躁不安的在床上动了动几下,却最终决定闭上眼睛,“培拉是我地方,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无论这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都和你没有关系,所以等会你走的时候记得关门,让爷爷明天一早叫醒我。”他把头埋在被子里闷声说道,“合作的前提是信任,抱歉,哪怕你救了我,我依旧没有办法相信你。”

对,就是这样没错,就应该这样。他是杀人凶手,救了自己又能怎么样,难道就能减轻自己对他的愤怒吗?是的韦伯·威尔维特,就应该这样直接一点没错。他蒙着头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坚强一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沮丧。

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韦伯屏息凝气的等了很久,终于听到了门有轻微的咯哒声,他并没有探出头,却依旧觉得脸上一脸湿润。自己根本就没有哭,那个只是因为一直闷在被子里所以流了点汗而已,伊斯坎达尔走什么的,那是他应该做的事情,这里根本就没有他可以呆的空间。

是的,就是这样!

怀着这种纠结、痛苦甚至于一丝绝望的心情,韦伯再一次陷入了无边无尽的噩梦中,伊斯坎达尔的样子、母亲死的样子,乃至于面对哈桑时魔力透支的绝望感将他紧紧绑缚住,他无法呼吸、无法平静,直到大海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耳边。

哗啦哗啦的海水带着清凉,让黑暗退到了角落,鸟叫的声音、温柔的风声让他感觉轻松了很多,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可以忘记一切、忘记恨忘记爱忘记曾经有过的美好和痛苦。

当韦伯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晨,太阳暖洋洋的晒进房间,窗户开着,风轻轻吹着窗帘,鸟儿在远处的湖面上飞舞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看起来生气勃勃。韦伯并没有起床,他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盖在被子上的那条红色披风,那是伊斯坎达尔的东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放在这里。

留作纪念还是……希望自己彻底忘记他?韦伯不知道,但他下意识的紧紧抓住那件披风,将它牢牢抱在怀里。他知道这是自己和伊斯坎达尔最后的、可以作为牵绊的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一下子就变得很平静,韦伯过着每天处理公国事物一边在图书馆看书的日子,他牢牢记得伊斯坎达尔曾经说过的话,如果把整个图书馆里所有的书都看完,自己就不需要老师了,冲着这一点,他每天都在努力着。

战争并没有如同伊斯坎达尔预言的那样发生,首都和西里西亚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僵持,虽然可以感觉到贸易在收紧,但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斗,对此韦伯略微的安心了一些。在他刚刚可以下床的时候,就将自己在山上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写了一封信寄给了时钟塔的肯尼斯先生,那位魔法师虽然在随后的回信中以各种各样恶毒的话语将他冷嘲热讽了一边,却最终写下,或者说是布置了相当数量的功课。

韦伯在收到信的同时,相当惊讶的发现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在信的末尾祝自己生活快乐,虽然不确定那两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起来关系好像略有缓和?

当然,在这两年半的人生中,韦伯唯一没有接触过的就只有伊斯坎达尔了,虽然他的披风至始至终在床边上挂着,但韦伯从来没有也从未想过要去联系他,哪怕知道那个人与自己也就只是隔着一个森林的距离、哪怕知道那个人时时刻刻在关注着自己。

他有他想要实现的自我价值,虽然比起伊斯坎达尔来说可能要渺小许多,但韦伯觉得自己应该一个人前进,成长到足以和那个人并肩的地步。这并不是准备复仇的前兆,相反是放下一切的决心。

时间过的很快,在韦伯16岁生日的那天,有个相当奇怪的客人从远方赶来,那个名叫言峰绮礼的神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接手了培拉的教会。他是个面无表情的人,但韦伯总觉得他在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不过好在他并不是那种对宗教非常热衷的人,平时除去各种重要典礼,一般不会出现在教会。

但显然那位神父先生把“将大公带去教会”这件事情视为己任,每到周末都会突然出现在城堡里,以一种相当强硬的态度“邀请”韦伯跟他一起去教会。这种实在是太过刻意的举动让韦伯感觉到了一丝不安,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神父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年轻的大公非常清楚要摸清一个人的底细,不是光靠观察和语言就能成功的,还需要做相当细致的调查,但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这样做,因为在前几天的早晨,一封来自西里西亚的信被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精致的纸张和花押,几乎不用看就能够猜出这封信的主人是年轻的、自己已经发誓效忠的皇帝陛下,只是这个召唤来的略有些奇怪,让韦伯踌躇起来。他并非说话不算数的人,当时虽然说是为了保护伊斯坎达尔而说了谎话,但既然自己珍而重之的向神明许下誓言,那么他就不准备反悔。

只是皇帝要找自己做什么呢?

年轻的大公并不认为皇帝需要自己,虽然西里西亚在局势上不占上风,但通过这两年多来的重重贸易封锁,首都及其他地区的布料价格翻了十五倍,严重影响了所有人的生活,这无疑将首都逼到了绝境。

但宰相依旧没有现身,所有人都认为在那次可怕的袭击中他已经失去了生命,现在局势已经被吉尔斯·德·莱斯元帅彻底掌握。但韦伯不认为事情会就这么简单,种种蛛丝马迹表示纳什并没有死,那位曾经伤势严重的宰相肯定在等待最适合动手的时机,但到底是哪个时机最好用,韦伯也说不清楚。他毕竟身在乌鲁克帝国最遥远的一段,与首都、西里西亚相隔甚远,在情报这方面有极大的不足。但很奇怪的是,那位怪异的神父知道的竟要比韦伯还要多。

在大流士陛下写信过来后不到两天,神父先生就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一次言峰绮礼先生要说的不是活动、不是祭典而是政治,“尊敬的大公阁下,”他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甚至眼里都没有任何光彩,韦伯根本听不出也看不出来对方的语气里存在着一星半点的尊敬或者诚恳,“我不得不邀请您于十日后,与我一起去首都巴比伦,参加新皇的登基典礼,这并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而是来自教会的命令。”

他这话听起来平淡无奇,却在韦伯内心掀起了轩然大波,年轻的大公坐在桌子后面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主教先生,为什么这种事情……要我去?”他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喊出来,登基典礼也好教会的命令也好,暂时将这些东西放在一边,韦伯很清楚自己的公国位置偏远,会跑到这里来的主教,基本上都是那种老眼昏花、行将就木的人,通俗点说基本上就是在教会里没有什么未来的人才会跑来培拉,按照以前的情况他们虽然啰嗦、行为处事有时候也很奇怪,但从不干涉自己,这也是让他至始至终觉得教会可有可无的原因。

但现在不一样了,言峰绮礼非常年轻。韦伯始终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年轻、看起来日后会很有希望的主教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但他现在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让自己十天后去巴比伦,而且还是在这种自己即将要去西里西亚的微妙时刻。

自己为什么要去!这个问题他哽在喉咙口半晌最终还是咽了下去,自从三年前西里西亚和巴比伦同时来信,自己已经选定了放下,中途改旗易帜的话,这种背叛行为是双方都不可能会接受的,“主教先生,您这是在邀请我吗?”

“是的,大公阁下,事实上这并不是来自乌鲁克的邀请,而是出于教会的邀请。”言峰绮礼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就如你所知的那样,乌鲁克目前有两个皇帝,但到底谁是正统始终没有定论,战争绝非神的意志,所以主祭大人决定公开进行册封。”

这话非常微妙,韦伯一时半会莫不清楚教会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蹚浑水,在他看来这种册封毫无意义,如果说单册封就可以解决一切,三年前就已经天下太平了,哪里还会有现在的事情,“教会公开插足乌鲁克的国事好像有违教会一贯的立场吧?”明明就是中立,为什么突然要横插一脚,关于这一点韦伯始终想不明白,教会诚然是大陆众多信徒心灵的基石,但他们一贯超然,对所有君主都不偏不倚,况且西里西亚并不好惹,这种时候强出头令人无法理解。

“这是主祭的决定,我无权干涉,”言峰绮礼的声音毫无起伏,韦伯根本就听不出来他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也无法从他毫无波澜的眼神中感触到对方的内心,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不过,我想大公还是去比较好,毕竟这是教会的想法。”

韦伯不喜欢这样的状态,在这三年里他已经习惯了所有事情在自己掌控中,根本无法接受突然冒出来的主教的指手画脚,而且还是这种……带着威胁的口气。不过现在对上教会没有任何意义,虽然宗教是一种无聊的东西、纯粹是控制百姓的一种手段,但它现在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只是有件事情必须要和对方说清楚,“就如同主教先生您知道的那样,这件事情对我来说相当困难,我与其他人略有些不同……”

“我接到的是这样的命令,还请大公阁下考虑。”主教先生丢下这话转身就走了,甚至不给韦伯任何回绝的机会,年轻的大公憋着劲只觉得自己一口血都能吐出来,但这件事情看起来已经成了定局,自己竟是不去也不行了。

韦伯无法想象自己到了巴比伦之后会发生什么,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应该如何面对理论上还属于同僚的那群完全不认识的人,他在自己的位子上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最终忍不住哀嚎了一声,他不想放弃自己这三年来所付出的努力,也不想让这三年来的成果化为乌有,虽然培拉很小,但对于韦伯来说却是在失去伊斯坎达尔之后最宝贵的东西了。

如果这个时候伊斯坎达尔在……那多好啊。

韦伯时不时会想起那个人,那个在自己生活中掀起狂风、改变了一切的人,这三年来他从未出现在自己身边,但他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却始终影响着自己。哪怕再怎么努力依旧觉得那个人走在自己面前,无法超过他、无法跟上他的脚步,那种让人痛苦的感觉是无法用言语说清楚。

“如果你在这里,会给我什么样子的建议,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年轻的大公看着始终挂在衣架上的那件披风,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如果我去了,我和他们立场相悖。如果我不去就和教会作对,你告诉我,我该选择什么?这和当年不一样,没有先皇的遗诏、没有皇帝的赦令,我该怎么办……”他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脑子里可以出现的只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教会歌曲,主教们的喃喃自语还有……伊斯坎达尔的笑声……

这让他稍微镇定了一点,再一次坐下来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难以抉择的问题,拒绝教会是一个非常傻的决定,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可以对上教会,虽然它和时钟塔一样始终保持中立但他的这种中立又有其针对性,虽然韦伯已经开始质疑对方的中立性,但依旧无法否认对方潜在的巨大的号召力。

但他实在不想去巴比伦,或者说他不想以这种方式去那个地方。

这种感觉会让他有一种挫败感、一种失去一切必须要去的被强迫的感觉,这种如同被押解从自己公国去首都的状况让他下意识觉得自己马上就会面临流放甚至是……被杀。他不愿意做个失败者,特别是现在,他不想失败。

这是一种韦伯想不明白的执着,他总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去找伊斯坎达尔帮忙就是认输,虽然两人从未对此做过什么约定,但韦伯不想让那个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这种想法的确相当天真幼稚,但韦伯愿意为此而努力。

在三天之后他上了前往巴比伦的马车,同行的还有主教言峰绮礼。对于年轻的大公来说,这个旅程简直就和受罪没什么两样,和一个不说话的家伙面对面坐在一起就如同一种酷刑让他浑身难受,不过好在他及时找到了新办法缓解自己的无聊。

他开始写东西。

这是一种很难养成的习惯,一开始他自己也觉得相当别扭,觉得每天分析曾经做过的事相当痛苦,甚至有时候他写出来了又会在后面备注,觉得自己这件事情做错了。但也就是这样一本为了排解无聊而写的手记成为了流传后世、日后所有史学家都必读的著作。

对于韦伯这个小小的爱好,主教先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给人的感觉类似于一个空有肉体没有灵魂,好像没有任何追求。在这一路的旅程中韦伯没有发现他有任何爱好、甚至连最基本的感官都没有,他不知疲倦、可以几天几夜不说话,那一潭死水般的眼睛里至始至终没有过任何变化。这样一个让人觉得空洞、乏味的男人却让韦伯觉得异常可怕。韦伯说不出这样看法的来源和道理,但他可以感觉到那种隐藏在那一沉不变的表情下面的恶意。

虽然对方隐藏的非常好,但韦伯没有忽视那种若有若无的眼神,他很清楚从言峰绮礼口中是根本别想逃出任何消息的,所以他决定继续按兵不动,虽然很危险但现在却已经没有了离开之前的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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