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鹊桥仙

鹊桥仙

 

自他出秦岭已有月余,前几日接到谷中传书,言说长安似有红衣教人出入,纯阳已派出若干道人下山襄助天策府,又说红衣教中有毒能惑人心智,故谷主也想遣药王弟子出山或可解长安之危,不知该派哪位弟子更为可靠。

他寻思良久于纸上写了几个名字、注明必须要带上的几味药,又琢磨了一会在信的末尾添上了两笔,“红衣教中女子众多,若要成事必化为老妪于田间出没,如今道教昌盛,乡野妇孺家中皆有纯阳真人像,亮出身份虽有打草惊蛇之虑,然阴谋诡计架不住雷霆手段,破邪立正需以利刃加之,切不可因是女子而妇人之仁。”他又写到,“此地数日阴雨,水位渐高,若是明日阴雨散去倒也罢了,若是再连下几日恐有决堤之危,兴许有疟疾之灾,故弟子暂在此处静观其变。”

四日之后,万花谷中书信又至,彼时嘉陵江大雨六日,将乡间茅屋冲垮了大半,河边一路可见鸡鸭猪牛的浮尸四散漂流,他身上本套着的那件玄衣早在这几日的泥地中泡得不成样子,身后的茅草棚子里正一字排开六七个炉子熬着不同品种的草药、地上另有七八人躺在破席子上。

这是灾后最常见的景象——若不是有他在此场面恐怕会更可怕些,不过比起那些感恩戴德的村民,门口那几个悄悄摸摸躲着的孩子们却是被他的冷脸吓到过的,但那素来淡然自若的脸色在展信时瞬间化为了乌有。

有人使调虎离山之计将天策府中人支走,红衣教圣女在半路截杀万花弟子,虽然有纯阳宫道人相救,却并非毫发无伤。那信中前面大半都是关于谷之岚的伤势,直到最后才支支吾吾地写了纯阳所派之人的名字。

但这却早在他意料之中。

洛风,除他以外还有何人?

他提起笔——大部分的纸都在前几日洪水滔天中来不及收拾被卷走了,剩下的小半还要给那群孩子们认认字,药王首徒能用的只有内襟上撕下来的一小块白布,他自然是有很多话想说,但却在真坐下仔细斟酌的时候犹豫了起来。

他是知道洛风的,就如同那位静虚首徒知道自己一样,与其他各大门派令人省心的大弟子不同,洛风就和纯阳的剑一样,带着几分凌厉、几分伤人伤己。你说他是道士,理应是再通透不过的,犯起傻来却能在宫中神武遗迹里空手面对祁进;你说他傻的不行,却在面对自己时伶牙俐齿、妙语如珠,偶尔能把自己顶得哑口无言。

说不生气是假的,只是在暴怒后他又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只一手支着头看着白布发愣,宫中那日他几乎是在阎王手下将洛风的命给抢了回来,再后来不知喂了他多少药、下了多少针才堪堪让祁进那霸道的剑气平和下来,那三五年里他在万花谷中一步未出,日夜悬心,有好几次哪怕是师傅也都几乎以为他活不成了。

仔细想来,他俩相识于少年、十多岁就结伴行于江湖,一锅吃饭、一床睡觉,曾经他俩都以为这份情谊会随着岁月似水流长,成为万花与纯阳间的一段佳话,但不知何时,人心却是会变的。

他想要更多、想要更深入、想要拥有甚至……想要占有,知好色而慕艾乃圣人之言,万花谷在清规戒律方面自然是比不过纯阳森严的,况且彼时他俩年少气盛,洛风又是个榆木疙瘩,他说又说不明白、做又没胆子真做什么,两人彼此僵持、彼此试探、最终分道扬镳直到宫中再回。

曾经在万花谷的时候裴元曾经想过,若再见到洛风应该说些什么,说久见了像是有些生疏、道声好友又不亲密,他曾背着人将想说的话写在纸上仔细揣摩,但今天是今天的想法、明日又有明日的主意,那一段时间,即使是孙思邈也在好奇万花谷中并不寒冷他徒弟房里为何放着一个火盆日夜燃烧。

只是没想到再见时第一句话竟是不要死。

也不知洛风那傻木头听没听到。

神医叹了口气,却情不自禁地在那布上写了两个字。

“洛风。”

那布本就不大,被那两个大字一占竟没剩下多少地方了,他只要一边苦笑着一边打消掉心里诸多烦恼,将心里各种百转千回却无法一一道来的念头汇成了四个字,揉吧揉吧丢给了鸽子。

“洛风安好?”

却是只有他一人可安好否?

在接下来的十日里,他像是无事人般照旧做着自己的事情,此时大水已退露出了被水浸透了的泥地,又在烈日下晒了两天逐渐恢复了它应有的面目,甚至有那么一两根野草也悄无声息地在土地缝隙中钻了出来,还活着的人逐渐各归各位,尚且病着的也有那么三五个可以勉强起身,孩子们兴许是与他熟了脸,胆子也渐渐大了,偶尔也会在他不忙的时候绕着他到处转悠,有时会缠着他吹笛、有时会问他琴是何物,为何会响。

只是与这些生机勃勃的人相比,他想要的、试图等到的却始终未来,是鸽子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还是洛风情况不妙,之岚无暇报信给自己?他有些犯愁、又知道自己一时无法从此处脱身,只好日日悬心连着笛声也带出了几分,却没想到天下之事,世事难料,或者说那家伙本就是个出人意料的人。

在第十一天的下午,裴元坐在院子里磨药——虽然大水退去后他曾带着人在各处查过,蚊蝇之类的毒虫并未滋生,但眼看着天将大热,此处百姓又刚受过水灾,风邪入体之人不胜枚举,驱寒除湿的药粉混在水中服下,比喝苦药强些——然后就听到外面一连串孩子们的声音,叽叽喳喳间他能分出来的只有领头的那个在说自己。

“是了是了,就住在这儿,是我四伯的房子……诶我四伯?说拜师学艺去了,好几年没回来了呢。”诸如此类的乡间八卦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戛然而止,裴元眯着眼睛在逆光中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那家伙一身雪白,右手上还打着绷带,气色却是还好,只笑眯眯地举起袖笼里那块布料说道,“洛风无事,特来相见。”

他俩面对面沉默了一会,裴元咳嗽了一声朝旁边的小板凳那边努了努嘴,“房里有瓜,坐这儿吃吧。”刚说完便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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