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先生花了足够的时间来腹诽无耻的法国人，他差不多搜刮了他肚子里大部分对于法国历史的存货，将他记忆中能够回忆出来的所有政治家统统诅咒了一遍——好吧这里面并不包括拿破仑——然后他发现，汉弗莱居然没有离开，这是非常需要让人警惕的情况，甚至因为这种严肃和认真的态度让首相先生完全忘记了郁闷，重新坐正身体直视着对方，“那么还有什么不幸的消息吗？汉弗莱？”

“是的，我想首相先生你也知道上次对于全国中小学生数学水平的调查，为此前一任首相先生已经吃了不少苦头。”

“哦当然，这让人印象深刻。”实在是印象过于深刻了，事实上在记者提问的时候哈克自己也忍不住算了一下，然后他发现自己也算错了，不过你看出丑的毕竟不是自己，众人嘲讽的也不是自己，首相先生自然能够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女儿说你看爸爸我一个都没算错呢！不过这个应该不是汉弗莱想要说的重点，首相先生试探着又朝他看了一眼，“那么然后？”

“教育部已经在不久前引进了中国方面的教程，这点昨天你已经批准了。”汉弗莱继续说道，然后顺理成章地发现首相先生眉头皱了一下，这事儿从上一任一直扯皮到现在，教育部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就此负起责任来，他们彼此搪塞，只能看到秘书们在楼道里走来走去，看上去就像是所有人都认为学生数学学的不好和教育部完全没有关系一样。不过在哈克先生看来，数学学得不好又有什么问题呢？5乘以6等于30还是35对于实际工作并没有什么意义，现在是个发达的社会，计算机随处可见，谁的手机里都有这个程序，只要打开手机按两下就能知道答案的事情为什么非要让小学生人人都学会呢？

好吧，家长不认可这个，这也是上一任被炮轰地如此猛烈的原因之一，所以哈克一上台就飞快地通过了向中国进口一批数学教材的方案，虽然目前还没有能够看出成效，但既然中国的小孩子人人都能一秒答出一百以内的乘法题那么英国孩子也绝对可以做到，不过汉弗莱在现在突然提到这个是为了什么？

“那份合同有什么问题？”看在上帝的份上今天的打击已经够大的了，拜托汉弗莱不要在说什么让人忧伤的事情了。

“当然不，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不过首相先生，这个合同您是否还有什么别的更深远一点的看法？”伯纳德听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这是一种先抑后扬的表现手法——但哈克先生的领悟力和爵士先生太过隐晦的表达能力让他俩在理解同一个问题时并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以至于这段谈话看起来可能会继续延续下去，而秘书先生不敢推测汉弗莱先生手里到底拿了多少份足以和中国、足以和AIIB扯上关系的文件。

不过一般这种情况，私人秘书先生总是要出场的，事实上这个职位本身就赋予了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员一个重大责任——那就是随时随地地提醒自己的老板要他注意到一些细小的、极容易被他疏忽掉的东西。他朝后退了一小步，飞快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从背后一大堆文件里抓了一本用一种夸张到毫无演技的语气窜到了首相先生面前，这个动作显然让目光如炬的汉弗莱先生很不满意，显然他很不高兴自己手下这种擅作主张的行为但考虑到哈克先生那过于迟钝的脑袋，他也就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将刚才几秒钟里发生的事情暂时抛诸脑后。

“哦？要我签字吗？啊？啊！啊！我想我懂了。”在一连串几乎不算是掩饰的感叹声后，哈克给了伯纳德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再次正经危坐，“好吧，汉弗莱我们也是老朋友了，有些话直说就是，你想谈和中国有关的什么问题？香港吗？那可没什么意思。”

“……是贸易！”汉弗莱爵士的声音降低了亮度，他颇为不满地朝同样表情有些绝望的伯纳德那里看了一眼，最终忍不住拖了一个椅子坐在了首相先生面前，“AIIB！先生您应该知道的！”

哈克张了张嘴把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部吞了下去，故作镇定地歪了歪头，“当然，然后呢？”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完全猜不透汉弗莱想要说什么，AIIB什么的，也不过就是这几天在报纸上扫到一眼罢了，任何一个有经验的政治家都应该清楚地知道贸然相信愚蠢的媒体和报纸头条是没有意义的，哪怕再怎么形容地天花乱坠，在中国没有自己找上门来之前作为大英帝国的首相他绝对不会轻易低头，“那是个亚洲银行，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更不要说在里面中国式最大的投资方，我们进去没有任何话语权。”

“话语权是可以争取的，但最后的截止期限是17号如果我们再不抓紧的话，后悔就来不及了。”汉弗莱对银行业其实没太多了解，他毕竟是个文科生，擅长的是各种词汇的变换而不是数学的加减乘除，但自从AIIB宣布开始建设以来无数人（只要和银行业有那么一丁点关系的人）都借助各种各样的渠道试图告诉自己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而为了保险起见他也和欧盟中的一些与之相关的人略加讨论了一会，从各种数据中看得出那个银行的确前途无限而且一本万利，是个绝对可以做的买卖。

“那又怎么样，美国没有参与不是吗？”哈克非常冷静地回答道，“汉弗莱，我一直认为在国际政策上英美始终是同盟，哪怕我国已经沦落到成为美军基地的一部分的情况下，在面对重大事件，我们依旧应该恪守同盟之道。”

“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先生。”汉弗莱飞快地回答道，“美国折腾了这么久的中东，我们的石油和燃气依旧要从俄罗斯购买，难道这就是同盟吗？在国际上的重大事件中我们一直和美国站在一起，但现在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摆在我们面前，想想吧首相先生，如果我们加入了AIIB，那么就意味着和亚洲各国结成了盟约、我们在亚洲有了更多可以插手的地方、彻底打开亚洲商贸圈之后就意味着我国的商品能够更快地出口，然后就是我国就业率的提升、退伍军人也有了安置的地方、哪怕我国立刻脱离欧盟也会因为有AIIB的经济支撑而不至于让英镑暴跌，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看看那帮亚洲人吧，在听到中国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韩国和日本没有参加。”

“那是我们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汉弗莱说着从手里那一大堆资料中抓出了几本在首相先生面前一一摊开，这是他那些银行界的朋友们弄来的资料，里面列举出的数字一个个看的让人触目惊心，哈克甚至不得不带上眼镜去仔细数一数他目光所及之处的一连串0，“我的天哪……从来没人和我说过这个。”他表情相当震惊地朝汉弗莱看了一眼，“我们会发财的！”

“据可靠消息，尊敬的首相先生，法国和德国还有意大利过几天就会宣布他们准备加入AIIB，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才行，一旦我们先一步与中国达成协议，那么后来的三个欧洲国家很容易就会被人视为跟风，他们就没法在银行里占据太多的话语权，而您——首相先生会因为目光如炬、行动迅速而受到整个国家所有人的欢迎，想想吧，改变英国的吉姆·哈克，这难道不是您一贯以来的目标吗？”汉弗莱实在是太了解首相先生的弱点了，这种带有煽动性的语气一下子就能挑动起他为选票而伤透脑筋的神经，“一旦就业率上升、失业率下降，您还担心什么选票呢？所有人都会为此对着您歌功颂德很久的。”舌灿莲花的秘书先生三言两语就描绘出了一个动人的景象，随着他的描述哈克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听到了连任的消息，那漫天飞舞的写满了自己名字的选票是多么的壮丽恢弘，这场伟大的胜利足以让他带领着英国走出经济的泥沼、摆脱掉希腊可能破产给整个欧盟带来的阴影，不会再有人叫他“没有存在感的哈克”而是伟大的、几乎能与丘吉尔并肩的吉姆·哈克！

只是很快他又重新冷静下来，带着点犹豫看向汉弗莱，“但……我们就这样抛弃了美国？而且根据美国的报道，他们并不认为AIIB能够如同这些资料一样好，那些经济学家……”

“先生，如果美国要求英国不参加AIIB，就如同他要求越南不要给俄罗斯飞机补充燃料、要求南海那些有争议的岛屿应该归于菲律宾而不属于中国、决定中东的石油价格、插手非洲的医疗援助，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权利做这些不是吗？美国的影响力随着他欠中国的钱而变得越来越小，更不要提中东那些始终牵制着它部分军力的恐怖分子了，如果他们真的对我国经济指手画脚的话，我们也完全有理由要求他们先管管自己国内的恐怖分子，看在上帝的份上因为他们上了CIA的黑名单，就不得不开始往英国跑了，并且首相先生我必须提醒您，英国向来是站在胜利者这边的，与同盟与否无关。”

汉弗莱的慷慨陈词瞬间就说服了首相先生，十几分钟前曾经一度的迷茫最终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英国美好的未来。

“是的！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们已经被美国压制得太久了，谁愿意一天到晚成为跟在美国身后，只会乱叫的宠物犬，作为一个伟大的国家，我们应该保证这个国家的基础设施是这个地球上最好的，与别的国家没有关系。”

“当然如此，首相先生。”

“回头就给对方致电，伯纳德，立刻通知党内内部会议，我要十分钟之后在会议室里看到他们。”

他跳起来给自己、给伯纳德和汉弗莱各倒了一杯酒，这两个一直以来与他并肩作战同时也一度彼此互扯后腿的老朋友注定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还会继续维持这样微妙的三角关系，不过这有什么呢？一旦谈成加入AIIB，等待着他的就是瞬间飙升的选票和牢不可破的首相宝座。

不过现在。

他高举酒杯，沉声说道，“为了伟大的明天！干杯！”

“干杯！”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