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墓与守墓人（下）

莫少华最终放弃继续探究moss想法的心情，此时此刻他更关注刘培强的反应。在地球上他曾经与不少克隆人打过交道，他们其中的大部分对本体的自己讳莫如深，甚至有不少人特意避开亲人，要么搬迁到其他地下城要么索性来到地面居住。没人能接受自己是另一个人的替代品，即使moss给这个克隆体灌输了刘培强所有的过去和人际关系、伪造了各种生活记忆，但谎言终归是谎言，他迟早会发现自己是个赝品。

这可真是一出好戏，中二病未愈的年轻人在心里呵呵了两声，冷眼旁观着moss和刘培强之间的互动，他实在不耐烦那些家长里短和儿女情长，但听着听着又突然有些说不出来的遗憾。

那些在moss口中、在刘培强回忆里可能只是昨天、前天的人物却是在莫少华的学习教材中的前几页，这些人里有为大义慷慨赴死的、有高举旗帜奋斗到生命最后一刻的，人性中本来应该有的阴暗面仿佛从未出现在他们身上过，各个都伟大的毫无瑕疵。

莫少华曾经觉得这一切都是扯淡、是moss的洗脑、是机器控制人类的一种方式，但当他真正听到刘启、李一一、韩朵朵、tim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下作为普通人类的短暂一生时，哪怕时代不同、即使相距两千五百年，依旧能从moss平凡甚至有些单调的叙述中得以窥见那些人灵魂中闪烁的光彩。

他听着视频里刘启和李一一开玩笑、再一次看到了韩朵朵临终前的演讲，当画面定格在刘启墓碑的那一刻，即使是莫少华也情不自禁地扭过了头，他怕任何人——无论是moss还是刘培强，甚至包括自己发现眼角那一丁点泪花。

克隆人的表情至始至终都很冷静，只在视频的最后部分略微变了下脸色，他靠在维生舱边在沉默了几秒后再一次提问道，“时间过了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领航员号上只有这个年轻人、moss和我？其他人呢？”

莫少华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刘培强的问题有多古怪，而是在这个年轻人看来，这位先生有无数个问题可以问，刘启的、李一一的（天哪不是说两千五百年前的人非常古板吗，为什么他能一下子就接受自己儿子和另一个男性恋爱）韩朵朵的，那些与他血脉相连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关注的重点吗？为什么他能在听完AI的长篇大论后第一个想到空间站？

不不不，他立刻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moss之前模棱两可地告诉过刘培强空间站上其他人都没有苏醒，如果这个真的是被moss所控制的克隆体的话，应该对AI的话深信不疑才对，现在的质疑是否可以被视为他并不在moss的掌握之中？

这可是个好消息，莫少华免不了表情上略微带上了点笑容，此时此刻他甚至顾不上去考虑“白色的神明”就立在边上，也根本不愿意与考虑刘培强到底能不能接受事实，索性一股脑地将事情吐露而出，当然出于对克隆体的同情，他并没有将你并不是刘培强这件事情说出来。

在这位先生的故事里，moss俨然是一个可怕的魔头、一个控制欲旺盛的AI、一个机器试图奴役人类的野心勃勃的独·9裁0·者，但当这一番不经过脑子就倾吐而出的指责统统说完的时候，莫少华却又有那么一瞬间产生出了一丝迷茫，moss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他当然很清楚末次大战诞生的起因和经过及最后结果，黄金时代有位伟人曾经说过，我无法预言第三次世界大战使用什么武器，但我却知道第四次一定是石头——莫少华没见过黄金时代的战争，却在存储阅读装置里见识过末次大战开始到结束时所有出场武器，铁锹是最后出场的，从功用上看它甚至不能算是一种武器。如果没有moss最后投放的人类精子库，地球也许早就成为了一颗停在宇宙当中的死星，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离阳光近在咫尺。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场战争的起因——一个人类的失踪案最终引发了几乎让地球毁灭的战争，如果换做是黄金时代的人类的话说不定会将这个理由当成是个笑话，但人类压抑了太久太久，地底生活了那么久即使有人造的光和热也终究无法磨灭那根植于DNA中皮肤对于阳光和空气零距离接触的渴望，现在的人类宛如被禁锢在地底的幽灵，徘徊在地下城中，别无选择。

圣所是宇航员们的墓地。

地球是所有人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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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牙疼到无法思考，总算今天好点了快点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