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韦伯][枪教授]帝国伟业13

章十三

 

接下来的日子韦伯过的相当忙碌,作为宫廷中最年轻的生力军,他不止是皇帝陛下的侍读还担任着书记的职务,成天上上下下地跑,而晚上作为魔法师肯尼斯·艾尔梅洛伊先生的学生他还要读完魔法师指定必须阅读的书目。这样的忙碌并没有让他觉得疲惫不堪,反而让他愈发感觉到自身的不足。

在后世的研究中都极喜欢用海绵来形容韦伯·威尔维特这一时期的状态,大部分人认为他能够有日后那样的功绩极大的原因是通过这三年来的学习,这点韦伯也在自己的日记中做了相似的记录。

他的刻苦和认真让肯尼斯先生相当诧异,这个脾气性格都不能说很好的魔法师一度认为这个半调子学生极有可能会死在那次魔力冲击中——考虑到他的年轻和不成熟,这是在魔法师队伍里常会发生的糟糕情况——但令人诧异的是,这小子不但没死反而被磨练的越发成熟起来。

魔法师先生非常清楚,这小子能够一步步的走到现在这一步绝对不是幸运,他在任何地方都别人更为努力,虽然不清楚这超出常人的努力的原因,但未尝不是好事,但有一点魔法师先生心里比任何人都清除。

巴比伦很危险。

虽然他没有证据证明这个感觉的由来,但可以从韦伯欲言又止的样子里看出来情况的微妙,那小子虽然已经变了很多却没有改变本质。“告诉我,会发生什么。”魔法师先生托着茶杯看向坐在对面的学生,“那与三年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看到水银还吓的哆嗦的时候不同,现在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拥有可以改变一些事情的能力,所以不用故意在我面前做出这种有所隐瞒的样子。”

韦伯朝他看了两眼重新垂下头,他不知道怎么和对方解释这样一件复杂而微妙的政治事件,如果说的太详细对肯尼斯先生并不是好事,但如果含含糊糊对方可能又会误解自己的意思,“先生……”

“……和那个家伙有关?”魔法师先生挑了一下眉毛,用一种更为冷静的声音接口,“一般没有人会理会平时只会喝茶的我,所以能让你这么烦恼的只有那个家伙,那么有什么是和我有关的吗?”他停顿了一下,“难道他做了什么?”

还没等韦伯回答,他马上自己否定了这个质疑,“他不是那种会做出什么的人,那么就是他没做什么才导致出了问题喽?”

魔法师的敏锐让韦伯有些无法招架,他在告知一切和继续隐瞒之中纠结了许久,最终下了决定,“先生,如果可以,能让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尽快离开吗?”如果再留下去,要么就会被迫卷入芬恩和王室之战,在对国家的忠诚和对芬恩的忠诚之间徘徊;要么就会成为芬恩手下朝着皇室举起的最为尖利的枪,“如果他再继续留在这里,无疑会造成……”他停顿了一下用一个“你能够明白”的表情试图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芬恩的权利太大了,而他显然没有继续节制的意思,当军权和皇权有了冲突,对于奥迪纳先生来说就会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他并不是那种会背叛芬恩的人、同样让他背叛国家也是不可能的,而当两者产生矛盾的时候,夹在中间怎么也不可能好过的。”就如同自己一样,一边在工作一边无时无刻不受到内心的谴责,“所以找个借口,让他去我的公国培拉,您可以和他一起去,两个人一起,他也许就不会起疑。”

“……然后你们就会对芬恩动手?可笑的……政治。”魔法师先生撇撇嘴表现的不屑一顾,“在手上没有能力的时候花了大价钱请他们来,现在不需要了就准备铲除他们,历史总是如此的相似,你这么喜欢看书应该不会不记得类似的故事吧?”

年轻的大公无法反驳魔法师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相当无礼而且对于迪卢木多·奥迪纳来说不亚于是一种侮辱。战士的宿命应该是死于战场绝不是逃之夭夭,而那位枪手是这个直接上最优秀的战士之一,更不应该想出这样的主意,“我知道您的意思,但这种事情是没有对错的。”

当立场不同的时候,彼此之间就会争斗、产生杀戮,没有人可以阻止它的发生和情况的恶化,“芬恩不是圣人,有欲望是正常的事情,但现在他面对的是皇帝,而欲望也是针对着皇帝的,我想先生您也应该知道,不要妄图挑战一个君主、也绝对不要拿着武器对准他。”哪怕他再怎么弱小也依旧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容我提醒一下,你口中所谓的皇帝只有九岁,”魔法师先生耸耸肩,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一顾,但话语里所透露出的含义也充分让韦伯明白,他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知道的比自己更多。

“哪怕只有九岁也依旧是皇帝,”韦伯压低声音说道,“只要他坐在那把椅子上就有动用全国军队的权利,芬恩只是一个佣兵团的团长,而且掌握这个国家难道光靠武力就可以吗?”他上前两步,将旁边所有开着的窗户一一关上,再一次坐回魔法师先生的面前,“所谓皇帝就是代表了这个国家的意志,他的命令就应该是军人剑指的方向,的确现在的情况是很糟糕,教会的爆炸确实产生了相当严重的影响,但哪怕是这种情况芬恩也未必能够有所动作。”骑士团没有补给,所有的军需都依靠着西里西亚的资助,一旦资金断裂,可能连一根稻草都买不起,“骑士团的人酷爱美酒、享乐,虽然他们的确是大陆上最强悍的骑士团,但先生你有考虑过养活他们需要多少钱吗?一旦没有了西里西亚的资助,那么他们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你能想象吗?哪怕真的芬恩在巴比伦突然造反也绝对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成功,到时候不但会被称为背叛者、又会因为没有补给而陷入绝境,这样难道是您想要看到的吗?”

韦伯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抓狂,他不明白肯尼斯先生到底在纠结什么,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对迪卢木多·奥迪纳完全没有任何损害,反而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为什么这位魔法师就听不明白呢?“找一个借口让奥迪纳先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年、两年,随便多少时间都可以,别让他卷入这场没有意义也不确定会发生的纠纷中。”因为敬佩那个男人,所以不希望他有麻烦的心情,为什么这位先生就是这样顽固不愿意明白,还是说他早就明白却不愿意去做呢?

“韦伯·威尔维特,你刚才所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到,今天你和我就水银魔法做了长时间的讨论,”肯尼斯面无表情的说道,“当然我很欣赏你这段时间的努力,但有一句话要告诫你,”他朝着门边撇了一眼,突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逃避不是一个勇者应该做的事情,迪卢木多有他自己的原则,我和他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为他做选择不是我该做的事情。”他侧了侧头,示意年轻的大公可以离开了,但这种举动让韦伯越发抓狂,时间对他而言非常紧迫,没有功夫为任何人停留,如果肯尼斯执意要一直呆在巴比伦,那么他只有走上与对方相悖乃至于敌对的立场。

虽然芬恩手握重兵,但韦伯有皇帝。

乌鲁克是个君权国家,皇帝才是绝对权威,没有例外。

后世对于迪卢木多·奥迪纳这个人争议相当大,有些学者认为他是顽固不化、自寻死路,有些人认为他恪守准则,乃是骑士道之楷模,而在韦伯的日记中,这个男人敏锐而固执、坚持着自己的原则、以一种类似于殉道者的状态游走在最为艰难的路上。

而那条最为艰难的路名为忠诚。

迪卢木多是著名魔法师安格斯的养子、是芬恩的属下、是最著名的骑士、是乌鲁克人。如果芬恩篡权,那么迪卢木多势必要在背叛主人芬恩或者叛国之间选一个,韦伯作为肯尼斯的学生并不希望自己老师的恋人——虽然自己老师不承认这点——因为此事而遭到不幸。

但他的口才无法动摇魔法师的心,肯尼斯冷漠的拒绝了他的要求,虽然在韦伯眼里这种拒绝更倾向于是对那个骑士的了解,但现在已经成为书记官的大公最终决定在事情还没有恶化到不可收拾的情况下先一步采取行动。

他的盘算听起来相当不错,让芬恩出兵平定现在闹的最凶的几个公国,一旦发生战争那么势必会消耗士兵的生命,而如果巧妙设定补给线也可以在对方露出反叛苗头的时候,瞬间就能让对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而一旦芬恩离开了巴比伦,那么就可以和他达成协议,让他挑选其中一个公国作为领地,放弃一个随时可以收回的公国,抱住巴比伦和皇帝,这是年轻大公的设想,对他而言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到极点的可进可退的计划。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皇帝陛下和王妃之间积压已久的矛盾突然爆发了。

这个爆发来的太过突然,韦伯知道的时候情况已经无法扭转,皇帝怒气冲天的样子在年轻大公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他气鼓鼓的在房间里转悠,最终忍不住抓起桌子上的茶壶朝墙上砸去,“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真是让人忍无可忍!”他暴躁的冲着韦伯咆哮起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涉朝政,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实际上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你看看现在那外面站着的狗屁东西!”他拉开窗帘指着远处凑在王妃身边的禁卫军说道,“这群男人就如同那个女人的后宫,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没人放在眼里!”

韦伯并没有说话,自从他再一次来到巴比伦到今天已经接近一年了,爆炸所产生的影响几乎消失殆尽,虽然各个公国还在闹腾,但首都和西里西亚却是极为平静的,撇开芬恩这个隐藏在重重迷雾地下的不稳定因素之外,王妃和皇帝之间的矛盾早就成为了整个上层人尽皆知的秘密。

王妃爱着权利,却没有维持权利必须有的才能,她的天赋更多体现在各种各样的生意上,但与她的商业头脑持同样比重的骄奢和淫欲让人相当头疼。她的任人唯亲与奢侈浪费正在慢慢的引起宫廷内部诸多人士的不满,而那些平时相当嚣张跋扈的禁卫军或多或少与王妃发生过一些身体上的关系,也是整个宫廷中公开的秘密。

“我想王妃她也许……”韦伯皱了一下眉头,试图找个可以使用的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现在的想法,但母子之间的事情毕竟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够擅自插嘴的,“这种情况暂时只有忍耐,她毕竟是您的母亲,如果您贸然对她采取什么行动,恐怕日后落人口实。”已经有芬恩这个极为可怕的对手,年轻的大公不希望在这种已经不算平衡的情况下让皇帝再失去王妃的支持,当然在这里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伊斯坎达尔对苏菲王妃的了解程度始终让韦伯很在意,这种熟稔绝非是一两个探子可以打听清楚的,特别是牵扯到王妃殿下的性格这一问题的时候,他竟然可以将她整个人的脾气说到八九分准确,这种精准程度也绝不可能光凭见一面这样的小交情就能推断出来。

所以这两个人极有可能很早就有过接触、而且是一种相当亲密的接触,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没来由的怒火中烧。

这是一种不应该存在的嫉妒心,虽然韦伯不愿意承认,但他无法用更好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现在这种太过特殊且无法掩饰的心情。伊斯坎达尔比自己大整整十二岁,他的人生大部分没有自己的参与,韦伯曾经一再想过那个人现在会做什么、日后准备做什么,却从来没有想过以前他做什么。无数次想要如同对方介入自己生命一样的介入对方的生命,却一次又一次发现那个人身上有比自己想象中更多的谜团。

韦伯不知道他有多少手下、不知道他曾经有过怎样的生活,甚至不知道在与自己相识之前他在哪里。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自己至始至终就只能去猜测、去揣摩,想多知道一些伊斯坎达尔的事情,就必须再接近王妃一些,直到彻底弄明白这里面的一切才行。

“在您看来,是芬恩可怕还是王妃殿下更加可怕,如果没有搞清楚谁更让您心烦意乱,那么稍有差时就会失去先手,王妃殿下哪怕再如何折腾,她至少还是您的母亲。”

“什么母亲?我的母亲早就在十年前死在公馆阴暗的房间里了,她算什么东西。”这种带着深深恶意的声音让韦伯颤抖了一下,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拼命也想要让自己儿子登上皇位的难道不是外面站着的那个女人吗?用那么多钱寻找雇佣军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是眼前这个刚过完十岁生日的皇帝的母亲,“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哪怕再怎么生气也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自己没有父母,所以不愿意看到任何人说自己父母有错的年轻大公愤怒起来,“您知道说出这句话的后果是什么吗?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承认的母亲内心深处会有多么痛苦,可能现在的陛下您……”

“她的确不是我的母亲,准确的说,我应该喊她姨母,”皇帝撇撇嘴丢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讯息,“正如威尔维特卿你所知道的那样,我母亲有两个兄长、一个妹妹,生我的人就是我们俩曾经呆在一起过的那件小房间的主人,这件事情早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拽过各种软垫子轻轻拉扯着它们,“贵族从来不缺这种事情,所以说威尔维特卿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为了争夺家主的位置而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刺客也好投毒也罢,都是常见的手段,但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最后的结果都是把失败一方彻底斩草除根才是,现在这又算是什么呢?

“我也是听来的,我母亲相当有手段,但就如同你所看到的那样,小家子气的很,”皇帝冷笑了一下,朝着窗外瞟了几眼,“据说,我那两个没本事的舅舅很快就败下阵来,剩下应该是我生母的那个女人,她和我那两个舅舅不同,据说在很小的时候曾经与一个人定下过婚约,但那家人因为反叛最后全家都被杀了,因为婚约的关系她好像并没有嫁人的意思,但十年前突然怀上了不知道哪里来的男人的孩子,而与此同时那个女人也有了,但结局是一个生了一个死了。”他做了一个调换的手势,“就这点而言,那个女人倒是相当成功的骗子。”

这些讯息实在太过可怕,韦伯半张着嘴半晌没能缓过神来,他突然能够明白吉尔伽美什所做的所有部署,那个男人可能是很早就已经知道一切,只是至始至终用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览着这场名为“篡位”的闹剧。

“我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那个女人搞过什么花招我很清楚,同样也明白我现在可以站在这里的确是靠着这个女人的作用,但不等于说我得一辈子依靠着她,”这话血腥而残忍,几乎已经奠定了王妃接下来的命运,不过皇帝的话锋一转,语气里又透出了几分稚气,“所以,威尔维特卿,我身边只有你了,虽然这话说起来怪奇怪的,但对我来说你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他脸上突然释出几分稚气、几分羞涩,但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刀子一般深深扎在韦伯的心中。

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就如同曾经的自己,那样孤独、那样无助,当年拯救了自己的是阳光下的伊斯坎达尔,虽然存在欺骗却依旧光明磊落,而现在明知道对方希望的不过是一个承诺,自己却根本不敢说出口,那曾经的誓言和自己真正的愿望,让韦伯痛苦不堪。

“……我……绝对不会离开,请您放心。”虽然最终还是伸出了手,但在年轻大公心中这种举动无疑已经是一种背叛。

只是到底是背叛了谁,他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一切继续按照既定轨道缓慢前进着,日升日落,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代表着财富的王妃、代表着军队的芬恩和代表着皇权的年轻大流士陛下三人彼此牵制、互不相让。权利引着庞大的利益,只有得到更多的权利才能满足……或者说是填满人的贪婪和欲望,这点韦伯非常清楚。

作为旁观者,他在日记中曾经做过这样的描述,“每当我看到那三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就无可避免的浑身发冷,作为皇帝的随扈虽然极不情愿,但我无可避免的开始学会透过别人的假笑了解对方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这种逐渐开始变得世故、阴暗的我,到时候如何面对伊斯坎达尔,每每想起这个我就十分惶恐,那个人是否会欣喜我的这份成长,还是会因为我的改变而疏远。”

这种无法为人所知的痛苦一直持续到几个月后,事情逐渐开始产生了变化,芬恩开始频繁的出入巴比伦,一开始这个行为还有些遮遮掩掩,但到后面就变得无所顾忌,对于这种情况皇帝表现的非常淡然,“这是早就预定好的剧本,”他笑着将摆在旁边的果盘推给韦伯,“他虽然强大但并不是毫无弱点,与我的那个让人憎恶的母亲相比,他的弱点实在是过于明显。”

韦伯勉强笑了一下,在这几个月里,他至始至终都在努力说服魔法师先生,让他至少采取一些行动,但肯尼斯先生的默不作声和无动于衷让他无法确定自己老师的真正心意,与一个国家相比,个人的强大根本不算什么,虽然自己的主意可能会让对方成为骑士团的背叛者,但至少可以在这场指日可待的杀戮中逃过一劫。

他不认为这种简单易懂的道理肯尼斯先生和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会不明白,更有可能是那个骑士正试图以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忠诚心寻求双方之间的平衡,这种忠诚心甚至已经超过了他对生命的向往、对爱情的追求,但是魔法师先生怎么就会任由他这样自寻死路?

年轻的大公没有办法理解这种爱情,同样也对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束手无策,他深深怨恨着自己的无能却无法阻止皇帝打出的一张又一张牌。

不得不说年龄是最好的伪装,皇帝的那张看起来天真无邪的脸的确带着相当大的欺骗性,王妃殿下的想法暂时不是很清楚,但芬恩显然没有把十岁的皇帝当回事儿,当然这对皇帝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在暗处做一些足以让芬恩头疼的小花招,而那位骑士团团长的爱好实在太过明显。

他喜欢金钱、勇士和女人。

钱他现在有的是,这个国家最优秀的骑士就在他的麾下,只有女人且只有那个女人始终让他头疼。

韦伯听说过那位小姐的名字——事实上如果自己的父母还在世,那位名为格兰尼的小姐极有可能会因为培拉和塔拉两个公国离的很近而成为自己的未婚妻,据说她是一个相当美丽且性格刚烈的女子,与其他公国的掌管者一样,她的父亲也是那场爆炸中受难的一员。

芬恩和那位小姐的相遇就如同一部可歌可泣的爱情小说的开头,只是两个人年纪相差的太多,格兰尼显然没有将年纪足以做自己伯父的男人当成可以结婚的对象,这种在旁人眼里是理所当然的拒绝在芬恩看来是一种羞辱。

“……我派人向格兰尼小姐求婚了,”皇帝抓着苹果啃了一口,那种类似于胜利者的喜悦笑容让韦伯感觉不是很妙,随后从他口中说出的消息更是让人无法接受。

“当然是以……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的身份求婚,这个主意很妙不是吗?”皇帝吃吃的笑了起来,但这种快乐却完全无法影响到他同样年轻的书记官。

“陛下!你怎么能这样!”韦伯退了两步,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他的确知道眼前这位陛下曾派人做过点手脚,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卑鄙,“为什么是迪卢木多·奥迪纳?容我提醒您陛下,他曾经在公馆救过您,用这样的手段对待一个恩人是不是太过分了?况且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应该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吧?芬恩爱上了一位小姐,那位小姐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他,这件事儿就这样完了,为什么您要以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的身份去求婚?”

“……当然是因为迪卢木多是芬恩的左右手,我亲爱的威尔维特,难道你让我放任那个强大的骑士继续保持对其他人的忠诚心吗?别忘记,这个国家的皇帝是我,而迪卢木多·奥迪纳正是乌鲁克的子民,服从我难道有错吗?”皇帝的表情相当无辜,但韦伯却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恶毒的笑意。

的确,从战略的角度这招用的很妙,芬恩一旦知道这个消息,势必会对迪卢木多·奥迪纳的忠诚产生怀疑,肯尼斯先生说不定也会因此而愤怒,格兰尼小姐若是没有答应事情倒可能还有几分转圜的余地,但迪卢木多·奥迪纳却是一个非常俊美的男子,一般女性没有几个可以逃过他的魅力,“我请求您收回这个一点都不靠谱的主意,”韦伯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一点意义都没有,先不说格兰尼小姐是否会同意这门亲事……”

“她同意了,还很期待,显然那位小姐在第一眼看到芬恩和奥迪纳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皇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绿色的信纸递给韦伯,“我们骑士先生可比他的团长要来的有魅力许多,我只是用极为隐晦的口气表达了一下对她的爱慕,她就兴高采烈的请求私奔,啧啧……你看这段‘自从那天相逢,我的心就已经在你身上停驻。各种语言都无法表达我收到这封信时的欣喜若狂,但就如你所说的,芬恩是你的主人,而你又是如此的忠诚,我并不愿意用这份爱玷污你的忠诚,但却无法停止日复一日的期盼。虽然神带走了我的父亲,但在这个时候我依旧愿意向它祈祷,祈祷它能保佑你、照拂我。带我走吧,逃离这个可怕的、让我痛苦的地方,我不愿意看到芬恩的脸,也不愿意让我兄长有机会把我像个货物一样卖掉,权利和金钱无法打动我的心,在我眼里只有你的存在。’写的多好,是不是?”

年轻的大公握紧拳头,将冒出来的怒火一点点押回去,“这对迪卢木多·奥迪纳不公平。”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我亲爱的威尔维特卿,别忘记这话以前是你说给我听的,作为皇帝,我不认为我有做错什么。”

“这样会毁了一个人的生活!”

“让芬恩继续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会毁灭整个乌鲁克!”十岁的皇帝站了起来,他紧紧抓住韦伯的衣服、死死的盯着比他高上一些的书记官,“乌鲁克是我的国土,我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方法去损害、分裂它,所以威尔维特卿,我以皇帝的名义命令你,停止和魔法师肯尼斯·艾尔梅洛伊·阿奇波卢德以及迪卢木多·奥迪纳的一切来往。”

“陛下我做不到……我不能……”

“这是皇帝的命令!”

“但这个命令是错误的,这个做法实在是太卑鄙了,请您留下迪卢木多·奥迪纳、销毁这封没有任何意义的信,我去说服他,让他离开!”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绝对不能放弃,那个救过自己的好脾气的骑士,不能就因为这种事情莫名其妙的背上不忠,最后死在他所敬佩的主人的手下,“我会说服他彻底离开巴比伦!”

“傻瓜,到现在你怎么还这么天真,你想过如果芬恩死了迪卢木多会怎么样吗?那个忠诚的、古板过头的家伙肯定会为他复仇,与其到时候防备一个那样可怕的刺客,不如现在就彻底毁了他,况且……威尔维特卿,你不是没有做过努力不是吗?”皇帝的笑声显得如此可怕,韦伯在这一刻好像才彻底明白了“皇帝”这个工作所蕴含的危险程度,掌握了一切乃至于生命的主人……凡是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会变成现实……在充分运用自己权利的时候,是这样的无情和冷漠。

“我……做不到……”韦伯退了一步,他的确是个天真的蠢材,愚蠢的相信着一些根本不需要坚持的东西,他也清楚和皇帝正直是不靠谱也是不可行的,但他依旧挣脱开那位陛下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看着曾经教过我的老师和救过我性命的人,就这样受到陷害。”在事情还没有真正传到芬恩那边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让那两个人明白,离开是最好的办法,“我……的确应该是听从您的命令的,但这件事情我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再者,难道您想让时钟塔与我们为敌吗?请不要忘记肯尼斯先生之所以会在这里,完全是因为王妃的邀请。”

“就是因为那是那个女人青睐的,所以才绝对不能放过他,”皇帝坐回了他一贯喜欢坐的阳台边上,顺手抓来了两只软垫子塞在背后,“不会对任何人效忠的魔法师,我不需要。”

就因为不需要所以也决定就这样将他杀死吗?韦伯浑身冰冷,他再次退了两步,竭力将所有情绪都彻底的平复下去,“我不认为这件事情可行,”也绝对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你准备离开吗?威尔维特卿?宁可违抗我的命令也要阻止这一切发生吗?”皇帝叫住他,“我亲爱的朋友,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你,你的动作稍微晚了一点,芬恩在昨天已经收到了这封信。作假也是需要水平的,如果一个谎言不能从点变成一个圆,那就不是一个完美的谎言。”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这个世界我唯一认可的可以做为我朋友的人是你,所以请不要用这种可怕的表情看着我,现在的我只是保护自己而已。”

“用伤害别人的代价吗?用伤害曾经救过我们性命的恩人的代价吗?陛下,恕我无法做到。”哪怕肯尼斯先生是个有些讨厌的魔法师、哪怕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固执的如同石头,也无法让自己真的就如此袖手旁观。

他转身冲了出去,从楼上到楼下,穿过花园、跑进马棚,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的爱驹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悠闲躲在角落里,马夫只知道在几小时前那位年轻的骑士牵走了他的马,然后就不知去向了。骑士会去哪里韦伯虽然并不清楚,但不等于使魔不知道,虽然没有想到情况会这样变化,但早在前几天他就大着胆子将几个小小的使魔留在了魔法师先生的房间里,而现在正是可以用得到它们的时候,“现在……告诉我,那两个固执的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无论如何都要在芬恩有动作之前先一步拦住他们。”

用自己的力量把他们送到远远的培拉,那个公国远在乌鲁克的最边缘,虽然不太确定但伊斯坎达尔的人极有可能还在那附近活动,芬恩不可能回追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对他而言一个格兰尼并不会比皇位来的更重要。孰轻孰重那个骑士团团长肯定能够分得清楚,只要让他留在巴比伦与王妃、与皇帝继续争斗,那么就没有时间继续追逐在他眼里已经成为背叛者的迪卢木多·奥迪纳。

使魔在移动,通过魔力之间的流动,韦伯可以看到的是一片鲜红。

他又晚了一点。

骑士陷入了苦战,但看情况一时半会不至于落败。这让韦伯略微松了一口气,从使魔那里得到的情报显示追上去的人并不多,显然芬恩并没有将整个骑士团的人统统派出去,这种有所保留希望可以成为他们逃脱的生路。

他用相当不高明的骑术催促着那匹看起来不是很温顺的动物往自己要去的方向前进,但那头讨厌的畜生却始终在一个方向不停转悠,“该死的,给我跑起来!”心烦意乱到极点的年轻大公勒紧缰绳俯身在它耳朵边说道,“听着我没时间用绅士的办法让你听话,但如果你再不快点跑起来,我发誓明天你就会变成我房间墙壁上的装饰品。”

也许是言语里散发出的恶意让那匹马察觉到了危险,在嘶鸣了几声之后它终于朝着韦伯想要去的地方前进。速度和风没有办法抚平韦伯心中的焦躁不安,他总觉得这里面可能还发生了一些什么,如果迪卢木多·奥迪纳真的在几个小时之间就离开,那无论怎么计算也不可能现在刚刚走出城不久,难道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亦或者是芬恩对那两个人做了什么?

各种各样好的、不好的念头纷至沓来,韦伯心急火燎的冲出城,却在下一瞬间勒紧了缰绳,这里离使魔所显示的地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他已经可以凭着身上微薄的魔法师血缘感觉到远处正在进行一场极可怕的战斗。

远方的魔力抽取着四周所有的元素,风火水土汇聚在一起,经由魔力组合、转换,最终由魔法师的精神力为纽带作为攻击手段,这种快速的抽取、变化,甚至没有不需要咒语就能瞬间完成攻击的,在他印象中只有肯尼斯一个人。但如果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一切正常,魔法师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亲自动手的。

韦伯了解肯尼斯,他对“身为魔法师”的自己非常自豪和自信,对没有魔力的人甚至会有些歧视,他不屑对那些没有魔力的人动手,但现在空气中所汇聚的魔力浓度根本不是刚动手或者战斗才开始的样子。

使魔早就已经失去了联系,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就只能靠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一想到这里年轻的大公再次振作起来朝着战斗地点前进,而此时,那个曾经是树林的地方早就被各种魔法、武器砸成了空地。肯尼斯站在中间,水银薄薄地铺在地上,远远看上去就仿佛一张巨大的银色地毯。

大规模的魔力运用极为消耗体力,作为一个魔法师,肯尼斯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他靠在身后仅存的那棵树上,眼里带着不屑一顾,“以药物让人失去意志,如果这就是芬恩的方法,那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卑鄙,或者说会相信这样愚蠢的离间计的芬恩本来就是一个傻瓜?”

水银地毯外面的人缓缓向后退去,在前面诸多尝试中他们已经充分领教了这个魔法师的强悍,各种攻击都无法冲破水银的保护。如果不是迪卢木多·奥迪纳先一步倒下,这两个人恐怕早就冲破了包围,不过,因为魔法师的水银有着无法避免的攻击范围问题,所以场面始终僵持着。

“这件事情,只要迪卢木多·奥迪纳大人跟着我们回去说清楚就行了……”

“相信的话会给置人于死地的药物吗?”肯尼斯脸上满是嘲讽,但却也对现在的情况束手无策,他身后的骑士因为过于愚蠢,或者真正的说法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忠诚喝下了足以致命的药物,却为了保护自己而最终决定从巴比伦城跑出来。

因为走动而促使药效发作更为迅速,而自己偏偏因为水银的局限不可能再扩大攻击范围,于是就始终这样僵持着,别人碍于水银的特殊性不敢轻易进攻,自己也因此无法从水银的保护中走出一步,“仅仅凭着一封信就相信自己手下爱将背叛,这种连根据都没有的事情……芬恩会相信语气说是因为那位公国的公主,不如说是因为这个蠢材始终没有按照自己主人的吩咐行事吧?”

要比韦伯知道的更多的魔法师非常清楚,芬恩并非不是没有打算起事,而是因为每次有所动作时都被身后这个蠢材所破坏,迪卢木多·奥迪纳无法背叛自己的国家同样也不想背叛自己的主人,他愚蠢的认为在破坏了一切计划的之后自己的主人会因此有所收敛,但显然只会激发对方更深的厌恶,“他的确是个蠢货,始终觉得自己背叛了芬恩所以哪怕死都无所谓,但用这样卑鄙伎俩的芬恩又算是什么意思呢?”

作为一个几乎没有情绪的人,这可能是肯尼斯内心深处最大的愤怒,他在说出这一番话之后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中某一部分跳动的格外迅速,这种类似于魔力透支的感觉让他内心有些恐慌,虽然作为时钟塔的强者,水银不惧怕任何人的挑战,但魔法师与战士毕竟有着生理上的区别,“让我们离开!”

“芬恩的人难道想要叛变吗?”韦伯冲了出来,他站在水银与骑士团的人中间,高高举起胸口的勋章,“我以皇帝陛下的名义,命令你们离开这里。”

这是最后的办法,如果无法成功,那么肯尼斯先生、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还有自己都会死在这里。

他的突然出现的确是让骑士团的人楞了一下,但他们并没有因此退却,作为只忠于芬恩的骑士他们压根不在意皇帝的命令,甚至有些人根本就没有把皇帝当回事儿,在那群手持武器的人眼中,只会坐在宫殿深处说空话的毛头小子根本就不值一提。

“退下!”年轻的大公朝前一步,试图用自己的气势逼退他们,“虽然迪卢木多·奥迪纳先生是贵团的成员,皇帝陛下没有处置的权利,但与他在一起的肯尼斯·艾尔梅洛伊·阿奇波卢德先生却是时钟塔的魔法师、王妃殿下的贵宾、皇帝陛下的老师,你们无权对他出手。”韦伯根本就不敢往后看,他不愿意在这群人面前露出胆怯的样子也不愿意亲眼面对身后那两个人的生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没有卫兵的保护下只凭自己的嘴根本不可能阻止对方,但如果现在退却那无疑是辜负了身后那两个人的救命之恩,他无法和年少的皇帝那样将这种事情视若无物,虽然肯尼斯先生曾经说过,在宫廷里背叛与被背叛是再常见也不过的事情,可他不愿意也不想做这样的人。

如果可以轻易背叛,那么打从一开始就是未曾有过信任,如果自己背叛了身后那两个人,那么日后说不定也会背叛伊斯坎达尔,韦伯是这样认为的,虽然他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愚蠢而又没有逻辑,同时也清楚伊斯坎达尔和肯尼斯有着天壤之别,但如果这个时候都不能做点什么,那么日后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引领自己人生的那个男人。

“我听说过你……”为首的那个男人拖长了音调说道,“你是那个小皇帝身边的书记,那个穷的什么都没有的培拉大公,上下都没长毛的小子竟然也敢在我们面前叫嚣。”他讥讽的打量着韦伯,“一个穷贵族就不要摆出老爷的样子在我们面前晃悠,你没有资格代表任何人来命令我们。”

在这群人眼里芬恩就是神,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改变这一切,“蠢材,如此相信着芬恩的你们可有想过今天是迪卢木多·奥迪纳,你们的副团长,日后说不定就是你们!”韦伯的目光在那群男人身上一一扫过,他试图将所有人的脸统统记住,活着复仇也好死后下地狱诅咒也好,在场的所有人迟早有一天他都不会放过。

“够了,威尔维特大公,这件事情你别插手。”肯尼斯抬起头,他对韦伯的称呼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这种类似于划清界限意味的称呼最终让韦伯回过了头,只看到那一身蓝衣的魔法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旁边的骑士一手撑着地正试图慢慢站起来。

太愚蠢了,这又不是开玩笑的事情。韦伯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看着那两个人,一个已经打了一场,魔力消耗巨大;另一个中了剧毒还想打架,难道都嫌自己命不够长吗?“别开玩笑了,学生在这里怎么可以让老师动手呢?要是传出去了,别人肯定会说身为学生竟然连一群毛贼都无法无法对付,白白在你身边学习了这么久。”也不等身后那两个人再说什么,韦伯出了手。

在魔法一道上,这个年轻人虽然跟着这个世界最好的魔法师学习,但碍于资质始终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法师,没有办法娴熟运用各种属性的魔法进行战斗,但神关上门的时候同时也打开了窗,有一样东西他学会了,或者说是彻底继承了自己老师的特点。他也会操纵水银,虽然无法如同他老师那样进行大面积的攻击,但用魔力将水银凝聚成人类的形状,操纵着它进行战斗。

这个被他暂时命名为“一零零”的水银仆人在他有动作的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以惊人的速度冲入人群。那个曾经与迪卢木多·奥迪纳过过招的水银仆人,虽然无法与真正的战士媲美,但由于操纵者始终以深厚那个强大的枪手为蓝本,所以在近战能力上并不逊色,但同样也因此大幅度减少了近身防御的能力。

这是可以一击致命的破绽,韦伯很清楚但却没有办法克服,他谨慎的选择对战的人群,让水银仆人始终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不远不近、可以攻击、可以防御。而他的身后,肯尼斯也没有停手,他试图让那个倔强的骑士重新躺下,然后利用魔力在最短的时间里解除他身上的剧毒,但却被对方拒绝了。

“……芬恩希望我死……”骑士轻声说道,“我无法不遵从他的命令,我……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人……”

“蠢材,你这种不合适的忠诚到底要维持多久,如果你真无法背弃你的主人那么从一开始就别从芬恩那里逃跑啊!”肯尼斯压低声音喝道,“我根本不需要你拯救!”

“……得了吧,”毒素在骑士的身体里扩散,让他精神涣散、失去力量,但却无法阻止他继续思考,“您已经被王妃所背弃,如果不尽快离开……随时会有性命之忧,我恳求您……快点走,如果可以请用您的眼睛记下我迪卢木多·奥迪纳身为武者在临终前最后的身影。”

“自己的忠诚被践踏,彻底为主君所背弃的可怜虫,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工具而已,曾经的工具……”虽然口口声声这样宣称,但肯尼斯却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悲痛,他又一次开始感觉到那绝对不可以触碰的神经在脑袋里跳动,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可以带给他这么多不应该出现的心情起伏、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痛苦、为什么会因此而感觉悲哀。明明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过自己,却依旧无法停止继续沉溺下去的自己是否也走到了人生尽头,在看着那个俊美骑士的瞬间,魔法师的思维也混乱到了极点。

而在那边,韦伯作为一个并不擅长魔法的魔法师也有些捉襟见肘了,水银仆人虽然能干的挡下了各种攻击,却因为后续魔力不足,动作逐渐开始迟缓起来,无法发动大规模魔法、无法一次性让周围所有人离开,这种焦虑让年轻的大公逐渐烦躁起来。比起前几次的魔力透支,这一次需要付出的带价可能是生命,当他发现这点的时候内心充满了无法言语的遗憾。

自己是否再也见不到伊斯坎达尔了、是否会就此与那个人阴阳相隔……

但马上水银的攻击突然停顿了下来,迪卢木多·奥迪纳的声音清清爽爽的在他身后响起,“那么想得到我的性命吗!?践踏了我一片真心、追逐不放的你们,还配成为发誓为公义而战以对抗不平与邪恶的骑士团的一员吗!?”他的美貌因为愤怒而扭曲,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从未见过的杀意,“不可饶恕……绝对无法饶恕你们!被名利俘虏、贬低骑士容耀的你们……就用血来洗净这份污点吧。”

俊美的骑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出了水银覆盖的范围,枪尖扫过后的地面被鲜血所染红,已经中毒甚深的他用最后的意志力选择了战斗到底。

惨叫声此起彼伏,没有人可以抵挡那个英勇的战士,但韦伯可以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的离那个人远去,他想要上前却被身后的魔法师一把拉住,“看着这一切,给我永远记住这一幕,韦伯·威尔维特,我年轻的不成材的弟子,记住这一幕吧,这就是为主君所背弃的人的最后下场,不光是他、是我还是你,最终有一天都会走上这条不归路。记住它、永永远远地记住!”

这如同诅咒一般的话伴随着的是无止尽的魔力溢出,韦伯哆嗦着抬起头只看到面无表情的肯尼斯,“先生!您想要做什么?魔力透支带来的后果当年……”

“这是所有魔法师的归宿……没有魔法师可以始终保持心灵上的平静,在人生的旅途中平静的闭上眼睛,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悲伤、为什么会如此绝望,这个男人对我而言到底是曾经的工具还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直到现在我依旧没有懂。魔法师不应该有感情……为什么始终这样认为的我却依旧感觉难过……”肯尼斯的喃喃自语混在风中一点一滴飘入韦伯的耳朵里,这种类似于遗言的呢喃让年轻的大公濒临崩溃,他伸出手试图让自己的老师冷静下来,但魔力组成的风最终将他拖到了远方。

“看着吧韦伯·威尔维特,记住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记得这个世界曾经有这样两个人存在着,用你的眼睛用你的生命记住这一切!别忘记……我们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你的未来!”肯尼斯的声音最终被大火所吞没,时钟塔的魔法师所引发的魔力崩溃烧毁了整片森林。这种毁灭性的力量将所有在场的人统统杀掉,只留下远处山坡上彻底僵硬了的年轻大公。

韦伯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那片烧焦的土地,他的思考彻底停顿了,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甚至连脚都无法挪动半步。自己的老师死了,那个骑士也死了,而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要作为见证者活下去?

无法拯救他们的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

“谁……来……”救救我……他无声的伸出手,试图在空气中抓住那不曾存在的人,那个可以掌握住自己心灵的人不在这里、那个可以拯救自己的灵魂的人早就已经离开了,在这个巴比伦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立无援、再无依靠。

他痛苦的无法流泪、甚至不知应该如何哀悼,明明双方就没有太大的联系、明明自己就从曾经讨厌过那个魔法师的冷酷和高傲,但为什么现在却会如此悲伤?为什么要强迫自己亲眼见证这一切?为什么不肯停一下脚步不要做出那样的决定。

他步履蹒跚、一步一步走向那里,试图寻找出一丝他俩还活着的证据,肯尼斯是那样强大的魔法师,哪怕是魔力爆炸也可能会存活,他用这种几乎与天真的念头一点点朝着那边挪动,最终看到的却是竖立在地上的两把枪。

一红一黄、一长一短,正是那个骑士珍爱的武器。它们斜斜地插在地上,周围却没有主人的踪迹,魔力爆炸引发的高热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他依稀回忆起在几年前的西里西亚时,那个战士曾高高跃起,手中的长枪点在魔法师所制造的水银防御墙上的英姿、他对着肯尼斯先生的笑容现在回忆起来是那样的亲切,而一切却就这样被无情地从自己生命中抹去。

彻底化为泡影。

剩下的只有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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